每经编辑｜程鹏
今天（11日），广东省深圳市人民检察院对缅北白家犯罪集团白所成等21人依法提起公诉。这是继明家犯罪集团一审之后，又一个进入诉讼程序的缅北四大家族犯罪集团。
在缅北四大家族中，白家是当地势力最大的犯罪集团，拥有强大的私人武装和渗透地方政治的能力，且在果敢地区直接控制着多个规模庞大的电诈园区。
2023年7月，公安部部署开展打击缅北涉我犯罪专项工作以来，中国警方不断加大国际执法合作力度，向缅北犯罪集团，特别是果敢四大家族犯罪集团发起凌厉攻势，白家犯罪集团随之覆灭。
白家犯罪集团对我国公民犯下哪些滔天罪行？又如何被我公安机关摧毁？警方侦办白家犯罪集团专案始末披露。
涉案金额数百亿元
致我国公民6人死亡
2025年7月，距离缅北果敢白家犯罪集团首要分子白所成、白应苍同时归案已经一年零五个月。仅有一墙之隔，这对父子已是咫尺天涯。
犯罪嫌疑人 白所成：如果我能回到过去，让我再选择的话，我会选择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。
涉诈案件3.1万多起，涉诈资金106多亿元，涉赌资金超过180亿元，制造和贩卖毒品11吨，致我国公民6人死亡。
在公安机关现已查明的犯罪事实中，白家犯罪集团涉嫌诈骗、故意杀人、故意伤害、绑架、敲诈勒索、开设赌场、组织他人偷越国（边）境、组织强迫卖淫以及贩卖和制造毒品等十多项罪名。
深圳市公安局缅北果敢白家犯罪集团专案法制组副组长 李娟娟：白家以其在缅北的军政影响力，通过武装管控吸纳招募金主，一方提供武装护诈、提供场所，一方提供人力、技术。同时双方还合股，形成依附共生的关系，通过武力或者暴力的摧残，对电诈底层人员进行精神上的控制、经济上的压榨，形成犯罪闭环。
白家建立电诈园区41个
直接掌握武装力量2000人
和缅北果敢其他几大家族构建的电诈犯罪生态链相比，白家同样也是以兵护诈、以诈养兵，牟取暴利的基本形态。
不同的是，白家结合长期以来的罪恶发家史，很快成为在电诈领域起步晚、发展快，金主依赖性更强的地方家族势力。短短几年，白家建立的电诈园区已经扩张到41个。
白家家主白所成政治根基深厚
白家家主白所成，1949年出生于缅甸果敢，曾担任缅甸掸邦果敢自治区主席。在任期间，大量委任家族成员以及门生旧部把持当地要害部门。
深圳市公安局缅北果敢白家犯罪集团专案审讯组副组长 李琳娜：在当地，用他的话说是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一人之下，他一直就是万人之上。而且他是说一不二的性格，不管是在白氏家族内部，还是在整个果敢地区，即使退位以后，他仍然是一言九鼎。
2016年卸任时，白所成已经铺排好进一步延续、扩大自己家族势力的路线和版图，他安排长子白应能、次子白应苍，分别担任了果敢自治区重要职务，并掌握了警察营、民兵队等武装力量。
即使卸任多年，白所成仍拥有绝对的掌控权，有时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人生死。
犯罪嫌疑人 李某寿：2022年有一天，白所成就在微信叫我，他说这个人，你安排一下，拿出去杀掉丢了得了。我说好，三舅爹，那我安排他们一下，叫他们执行。
看到白家在政界、军界和警界的影响力渗透，在缅北果敢当地，各大家族都是唯白家马首是瞻。
犯罪嫌疑人 白应苍：在果敢，综合实力绝对是排第一的。不管说刘家多有钱、魏家多有权，大家都不认，都认我们白家。我们白家当时在政、军这两界里都是最大的。包括很多部门，要请示也只会请示我们白家。就因为我爸在果敢、在缅甸的影响力，我们就在这棵大树下面发展各自的生意，受他的庇护。
电诈园区成白家“摇钱树”
树大不仅好乘凉，还能为其整个家族违法犯罪充当“保护伞”。2018年前后，察觉到在缅北快速兴起的电信网络诈骗是一条全新的“生财之道”后，原本靠黄赌毒起家并以此支撑家族经济的白家也果断下场。
深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 冯海东：他们家族因为政治地位，毒品上不了台面来说，不能明目张胆宣传。但因为他本身带民兵、养民兵，他需要大量金钱，看到电诈来钱快，很快开始在自己的范围内建电诈园区。
2019年，白家牵头组建成立了果敢娱乐管理委员会，公开颁发“推广证”，明面“招商引资”，实则收取“保护费”。在白家的眼里，一个个电诈园区就是一棵棵“摇钱树”，畸形的犯罪经济和产业链给果敢地区带来了虚假繁荣，白家决定要切下更大的“蛋糕”。
犯罪嫌疑人 白应苍：诈骗没进来之前，老街的人口应该是五六万左右。诈骗进来后，人口应该翻了一倍，有了十多万人。房子、高楼大厦、酒店都建起来了，大多数都在诈骗。
短短几年，白家通过政商网络渗透、武装保护承诺、技术资源共享以及国际犯罪协同等手段迅速建立并发展起了百胜、苍胜、腾龙、鑫百利等41个电诈园区，与此同时系统性地发展电诈金主，而金主选择手握哪个家族的“推广经营许可证”，最看重的当然是绝对实力。
白家直接掌握武装力量约2000人
犯罪嫌疑人 李某仁：当时整个果敢民兵，政府军就答应给白应苍管理。当时白家的民兵大队，全部由白应苍负责，最多的时候应该到过2000人左右。
警方掌握的证据显示，白家直接掌握的武装力量约2000人，其中，白应苍担任民兵大队大队长并直接掌控的民兵力量，总兵力超过1500人。这些可以由白家自主掌控和调集的武装力量，就成为金主们想要在缅北立足安身、电诈敛财的“敲门砖”和“通行证”。
犯罪嫌疑人 白应苍：民兵分成两部分，本地征召的，他们的吃喝拉撒、武器装备都是我来养，诈骗园区里的租金来养这些人；园区护诈的，是由金主交租金到物业办公室，再给他们发放，换句话说，金主在养这些人。
白家为金主敛财“遮风挡雨”
“权力庇护、利益绑定、风险共担”，这条共生的黑色链条，将白家和金主紧密地捆定，一边为白家势力的壮大“保驾护航”，一边为金主敛财的疯狂“遮风挡雨”。
犯罪嫌疑人 潘某：其一是防止金主和金主间发生抢人事件；其二是园区管控，像员工偷跑、闹事，或是业绩不好，对员工实施惩戒。要让这些诈骗金主能安心、大胆地实施殴打，最终目的就是要求他们把诈骗做好。
2007年，第一次到缅北“淘金”的潘某，当时看到缅北果敢地区战事不断，主要从事建筑和房屋修缮工作。从小包工头，发展到给各电诈园区搭建维护网线挣钱，直到搭上了白家的关系，在苍胜园区开设了自己的电诈团队。
警方查实，在一年多的时间里，仅潘某这个诈骗团伙就针对我国公民实施了5700多宗诈骗案件，涉案金额超过8.4亿元。
电诈回流人员自述园区噩梦
监控画面、偷渡画面曝光
民兵武装，明为负责维护果敢老街地区治安秩序的重要力量，实则是白家“武装护罪”的有力支撑。
警方通过查实和固定证据，清晰勾勒出白家构建起的以电诈为核心，横跨毒品生产、人口贩卖、非法拘禁、强迫卖淫和开设赌场等严重犯罪的庞大网络，犹如一个黑色无底洞，吞噬着一批批年轻人的缅北“淘金梦”。
电诈园区有完整“惩戒体系”
实施惩戒的铁笼、布满血迹的地面，这里就像现代社会的一颗“毒瘤”，不断挑战人类文明底线。
白家控制的这些电诈园区，对员工的处罚手段不仅极其残酷，还很系统化。从暴力控制、经济压榨再到心理摧残，园区的管理模式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“惩戒体系”：
对于底层电诈人员，动辄体罚打骂，转卖交易；
对于技术骨干，如果拒绝配合开发新的诈骗技术，会被关进铁笼或小黑屋，断水断粮直至妥协；
对于管理层，若团队整体业绩不达标，组长需承担连带责任，遭受身体和精神折磨。
电诈回流人员 廖某：在小黑屋里面打我，七八个人一起打，拿棍子、PVC管、鞭子都有，四个手指的指甲都给拔了，拿钳子拔，后面就拿菜刀剁了我两个手指头。
残缺的手指，注定是廖某人生挥之不去的噩梦，而这一切都是源于白家犯罪集团利用网络大肆宣扬编织的“缅北淘金梦”。
“拉人组”诱骗拐卖我国公民偷渡
为了进一步扩大规模、攫取“黑金”，各诈骗园区都要组建专门的“拉人组”，以同乡、熟人、好友等关系为媒介，以高薪还报销所有食宿交通费为诱饵，以“背玉石、背手表”等话术为幌子，诱骗、拐卖大量不明真相的我国公民不断前往或偷渡至缅北。
电诈回流人员 朱某宁：一个老乡骗我去，他说“背手表”回来就有两三万元，我就去了。到了边境，直接被绑过去了，被卖了。他说干不出业绩的，就把你卖了，要不然把你活埋。
电诈园区武装看守强迫卖淫
倚仗白家武装力量的庇护，恐吓威胁、殴打虐待，不仅是各个电诈园区管理常态，也进一步助长了各种犯罪滋生。为了对底层诈骗违法犯罪人员敲骨吸髓，封闭的园区穷尽一切手段，打造所谓的内部“经济循环”。
深圳市公安局缅北果敢白家犯罪集团专案法制组副组长 李娟娟：比如在园区，我们查到一个组织强迫卖淫的场所，一共吸纳20多名妇女强迫卖淫，外面有武装看守，没有办法逃脱反抗。对她们身心的摧残，我们从阅卷过程中也看得出这种绝望，和对自由的限制。
深圳市公安局缅北果敢白家犯罪集团专案民警 郑超：这些人员被骗到园区后，会被没收所有证件、通信工具，会被断绝一切的对外联系，被迫签下欠条。
受害女性被武装胁迫从事卖淫活动，并被强制至少做满一年，或上交3万元至8万元不等的“路费”才能离开。这期间还辅以各种严苛规定随时“罚款”，通过提高“路费”偿还金额，或延长卖淫服务期限，最终实现对这些女性“无限期”的控制。
偷渡出境人员：如果说要走的话，就要给钱。我们没有钱，又那么远，回不来。
偷渡出境人员：不接客的话就关小黑屋，每天门口有当兵的拿枪守着。
白家生活极度奢靡腐化
电诈园区暗无天日，白家豪宅却夜夜笙歌。
白所成在果敢老街酒房举办70岁奢华寿宴，整个果敢地区军、政、商界有影响力的人全部前往参加；
白应苍举办30岁生日派对，现场展示数十辆豪车和价值350万元的手表，引来网络集体围观……
电诈攫取的巨额经济利益，供养着整个家族极度奢靡腐化的生活。负责审讯白所成的专案组成员李琳娜，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出境采集证据时久久难以平复的心绪。
深圳市公安局缅北果敢白家犯罪集团专案审讯组副组长 李琳娜：看到墙上求救的字眼，你能感受到他那种绝望。这些人，是谁的小孩，又是谁的父母？我回来以后，把我看到的这些跟白所成讲，你引以为傲的东西正在伤害别人的家庭。你觉得自己是一个好父亲，可你的子女在做什么，你在做什么？你的幸福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。为什么中国政府要花这么大的力气把他们四大家族打掉，就是警示其他人，你们不管什么人，不管身居什么位置，只要是对中国人民犯了这样的滔天罪恶，你一定会付出代价。
白家犯罪集团走向覆灭
中缅合作铲除缅北电诈土壤
为了坚决遏制缅北不断扩张的电诈及其关联犯罪的态势，坚决打掉四大家族犯罪集团，公安部部署相关地方公安机关全力侦办案件，不断深化警务合作，坚决将不法分子绳之以法。
2024年1月30日，依托中缅执法安全合作机制，缅甸警方将抓获的10名重大犯罪嫌疑人移交我方，其中白所成、白应苍相关案件交由深圳公安机关侦办。
2024年1月30日，一架从缅甸内比都飞往中国云南的包机降落昆明长水机场。74岁的白所成和他的次子白应苍被押解走下飞机。这一刻即是对外宣告，一个掌控缅北果敢15年、涉案金额数百亿元的跨国犯罪集团走向覆灭。
深圳市公安局缅北果敢白家犯罪集团专案法制组副组长 李娟娟：缅方也向我们移交了两批毒品和制毒工具，这些也是非常明确的客观证据，我们能够认定的是11吨。案件经过一年多迭代，证据叠加、细节环环相扣，只要是现在能够提请审查起诉的案件，证据上是非常扎实的。
境外取证难度异常，专案组冒着战事风险5次赴缅北，查获受害人尸骨、犯罪嫌疑人制毒工具等大量关键物证。为了确保所有证据扎实、有效、无遗漏，专案组还派出特警“蛙人”下潜打捞。
同时，公安部指定深圳警方抽调上千名精干警力奔赴全国200多个地市，对3000多名电诈受害人逐一调查取证，全面收集固定证据。指令浙江省舟山市公安局积极配合协助案件侦办，缉捕审讯重要犯罪嫌疑人，完善涉案证据链条。
截至目前，已有36名白家犯罪集团重要犯罪嫌疑人陆续归案，等待他们各自的审判。
深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 冯海东：心里还觉得不甘，因为还有逃犯没有归案。还需要持之以恒、毫不松懈继续追逃追赃，让他们看到中国警方打击电诈的决心。只要你做了，就一定要回来接受惩罚，不管逃得再远，什么时候我们都不会放弃。
编辑|程鹏 易启江 杜波
校对|何小桃
每日经济新闻综合自央视新闻、新华社、参考消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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